因小红书账号回复网友的一句“我们无需这样做，也请你不要再来”，上海外滩美术馆冲上舆论风口浪尖。
今年4月，成立15周年的上海外滩美术馆宣布，自5月2日起取消展览门票制度，免费向公众开放。免费开放，本是好事。然而，无论是一开始需要线上预约还是后来取消预约制后，这一个多月，不少参观者面临“约不上”或“进不去”的状况。
网上争议产生后，6月17日晚，上海外滩美术馆在《关于不当言论及入馆模式优化的公告》中向网友致歉，同时宣布6月18日起试行新的入馆模式，开放日每日11时起在现场发放500组入馆凭证，先到先得，发完即止。
6月18日下午，上海外滩美术馆馆长再度通过个人社交账号致歉，并希望征集网友建议。
作为私立资助的非营利艺术机构，免费开放和观众体验之间，有可能兼得吗？
市民在上海外滩美术馆参观。董天晔摄
“免费开放的美术馆变得更加封闭？”
“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行为艺术。”
“最爱的美术馆居然免费开放了！”
今年4月，上海外滩美术馆通过公众号宣布将免费开放。
今年4月17日，原票价100元的上海外滩美术馆宣布5月2日起全馆展览免费看，同时推出“努拉经济”（代币）制度。对此，美术馆解释，展览免费开放后，当价格不再是入场门槛，他们思考的是，还有什么可以成为观众与美术馆之间更有意义的连接方式。可以兑换讲座、表演、工作坊等活动和展览纪念品的“努拉钞票”应运而生，观众可以免费参观展览，同时以固定“汇率”或参与志愿服务、多次参与活动、参与项目贡献等方式获取代币，从而与免费开放形成闭环。
随后，4月26日，外滩美术馆又推出新的会员计划——“羊帮”成员，每年700元会员费（早鸟价599元）即可兑换100张纸质“努拉钞票”（价值700元），优先使用美术馆内容设施，并可享受美术馆及街区联动优惠。
从以上尝试可以看出，以当代艺术为主体的上海外滩美术馆，并非简单地推出免费开放这一政策，而是试图以一整套体系，完成免费开放的循环，并表达美术馆的开放艺术理念。
理想是美妙的，但在试行过程中，不少参观者对此提出异议。5月28日，就有网友在小红书发布笔记提出，“免费开放的美术馆为何变得更加封闭？”这位网友表示，“原以为挺好的一件事，得知后大家都在朋友圈力赞，但接二连三的负面体验却让我开始怀疑这个看似‘开放’的美术馆系统。”
首先是预约名额问题，免费以来，微信小程序的预约场次总是处于多日“无票”状态，“导致想看展但手速不够快的观众根本约不到票，像极了长辈在直播间的处境”。
其次，某个周二路过外滩美术馆时，该网友发现，美术馆大门紧闭，门口牌子上赫然写着“每周二为羊帮会员、企业会员及团体参观等专场时间”。
由此，这位网友得出结论，“周一是美术馆公休日，周二服务于‘人民币’观众，周三到周日可以免费预约但一般约不到”，“看似免费开放，实则迎来了更封闭的美术馆”。
5月28日，有网友发文提出“免费开放的美术馆为何变得更加封闭”。
这条笔记的评论区讨论有200多条，一条高赞评论表示，“作为从业者的角度来说，‘展览质量高，观众体验好，免费walk-in（不经预约走入）’，确实就是‘不可能三角’。”
有人说，“免费的就是要抢，现在国内博物馆都这样，很难约”。还有人表示，“如果是私营的，这种做法很合理”。也有人表示，“任何事情没有门槛都是一种灾难”“还是希望收费，不然会变成小区里的儿童游乐场”。
“与其执着构建‘不存在的三角’，更应该从现实情境出发，设置对美术馆和观众都相对合理的机制。”发帖网友如此总结。
评论区里还有人建议，“没必要预约，网上和现场门口实时显示场内人数和排队长度，自己判断来不来”。
一周后，6月6日，上海外滩美术馆宣布，6月11日起，该馆无需预约，直接入馆看展。
上海外滩美术馆目前有三场不同主题的展览同时举办。董天晔摄。
“我们无需这样做，也请你不要再来”
无需预约，免费开放，看起来已经响应参观者的呼声。然而，引起轩然大波的那句“也请你不要来”，正是发生在无需预约之后。
问题又出在哪里？
网友反映的“不良体验”是这样的：周末下午4点多打算去看展览，没想到接近5点的时候就停止排队了，要知道营业时间是到20点。停止原因是人流量已经达到馆内上限，这是写在看展公告里的免责声明。但几点会达到上限，参观者无从得知，只有到了门口才知道。这意味着有可能花了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来看展，到了门口才发现进不去。
“工作人员给出的理由是之前预约有观众约不上来闹，那我建议还是把票价改回去。我就想好好看展，不想排队，也不想一大早预约。”除了排队问题，这位网友还提出，“馆内出片的人有点多，拿专业设备的人不止一两个”，意指把美术馆当作拍大片的场所，“出片时间长”，真正想看展的人进不去。
网友对外滩美术馆开放模式提出异议
上海外滩美术馆位于虎丘路上的上海优秀历史建筑亚洲文会大楼内，这里曾是上海最早的博物院。成为外滩美术馆后，延续了这一历史文脉。经过两年大规模翻修，今年，外滩美术馆重新向公众开放，目前有三个展览同时展出，美术馆所在的很有特色的历史建筑本身也是很多人专程前来的理由。
正因为是优秀历史建筑，限流本身，亦是一种保护措施。“这栋楼容量不大，接待不了太多人，容易碰到展品，几乎都是装置。”有网友如此解释。“再次验证了免费的就是最贵的。”有人总结。
“所以，预约和收费都可以，都更加合理。”提出异议的网友如此表示。正是在这一讨论的评论区，“上海外滩美术馆”小红书账号回复解释“响应文旅部门规定，优化参观方式”后，针对网友再度提出“应该公示这一要求”，回复“我们无需这样做，也请你不要再来”。
这句回复引起轩然大波。
当天下午，“上海外滩美术馆”小红书账号以运营者个人身份发布了“来自美术馆账号皮下的一封信”，信中解释无论是线上预约还是取消预约改为线下直接入场模式，初衷都是为了优化参观体验，并表示“因为个人言论引起了反向效果，与美术馆的初衷相违背”，“已经认识到了这样做的不妥”。
这封信发布后，因为只许好友评论、未以美术馆官方立场致歉等原因，并未取得网友对美术馆运营“混乱与傲慢”的谅解。
很快，这封信被删除。
当晚，上海外滩美术馆正式发布《关于不当言论及入馆模式优化的公告》，18日起试行现场发放入场凭证，上限500组，凭证自由参观。公告中表示“如展厅实时接待量达到上限，仍存在需排队等候的可能”，“欢迎每一位愿意走进艺术的观众。我们正在倾听、在改进，并期待与您共同建设更理想的观展环境”。
上海外滩美术馆关于入馆模式优化的公告
快评：“不可能三角”如何解
从线上预约到取消预约，再到如今试行现场限量发放入场凭证，上海外滩美术馆的免费开放，一波三折。
正如美术馆在公告中表达的“初衷是将美术馆打造为一个真正开放、共享、鼓励公众广泛参与艺术对话的公共空间”，既是公共空间，“私人赞助的非营利机构”并不能成为其免除公共责任的理由，在免费开放的同时，如何不断优化参观者体验，让好事真正办好，是美术馆不能懈怠之处。
6月18日下午，上海外滩美术馆馆长通过个人账号表示，“转为免费开放后，对公众的责任更大了”。
也如有网友指出的“展览质量高，观众体验好，免费进入”之间如同一个“不可能三角形”，的确存在拉锯之处。质量、资源、空间的矛盾，美术馆的难为，某些时段无法满足所有参观者，理性来看，也能理解。从关于免费开放的讨论中，也能看出，网友并非不讲理，相反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建议。
一句情绪化的“也请你不要再来”，既不是“不可能三角”的解法，某种程度上也折射了美术馆自身的认知局限。既是免费开放，就是拆除门槛，让建筑和艺术拥抱更多人，又岂能因为意见不同或讲话不太客气，就“请你不要再来”？
6月18日下午，上海外滩美术馆馆长再度通过个人社交账号致歉，并希望征集网友建议。
好在，美术馆的调整很快，18日起已采取线下发放500组入场凭证的措施。炎炎烈日之下，会否引发新的二次排队问题，能否真正提高参观体验，还有待观察。
网上有句玩笑话，“上海人最喜欢排队”，一方面说的是上海有很多吸引人流的文旅资源，另一方面也是上海市民秩序感的一种体现。无论是网上预约还是取消预约，出发点都是要让资源的获取更加公平。兼顾不同人群的需求，还需要更加精细化的手段。
技术是一种解法。进一步利用技术手段进行动态监测，缓解排队困境，文旅机构之间应该取长补短，共享好的技术手段。
服务更需要温度。线下空间较之线上，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与人可以直接交流，而这也是我们格外珍惜在公共空间相逢相处的理由。一个公共的空间是否友善、有温度，相信来到这里的人能够从细节中感受到。
正如外滩美术馆在最初的免费开放公告里提出的：“免费了，然后呢？”
然后呢？才是更值得、也更需要努力之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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